睡眠總是不太好。這是心氣太弱的原因。時常的,明明疲倦感已經(jīng)充滿了全身的每一個細胞,而睡意,依然像一個玩野了心的孩子一般遲遲不愿歸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涌上心間的,是一陣比一陣濃烈的心煩。
干脆坐起來,讀書。
其實是讀不進去的。腦中大約是躲了一個頑強的小人,像是盡職的守門員,將那勉強入眼的文字,一個接一個穩(wěn)準狠地踢將出去,一個也入不了大腦,雖是將眼光集中在書頁上,只覺得眼前霧蒙蒙白茫茫,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我和作者隔了千山萬水。
心更煩。
橫下一條心來,將注意力拼命集中到書頁上,狠狠地將那一個個的文字摳入眼中,費勁心力地去認那些字,一個又一個。
腦中的小人兒到底拼不過我,終于累了,一個接一個的文字如球入門,終于組裝成只言片語,三言兩語,文章段落。那文章的主人,也從濃霧里漸漸顯露,有了模糊的身影。
這時候,因不得入睡的煩燥也暫時隱遁了。我深知,它是不甘心的,它無奈地躲到了黑暗處,在等待反攻的時機。
不管怎樣,此刻,心是寧靜的。
心一靜下來,好像全身的所有器官也開始復(fù)活。四周的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不知道是哪一家,還在開著電視,隱約的,能聽出是一部家庭劇,一位老婦人斷斷續(xù)續(xù)地在聲嘶力竭,那一種悲愴,明顯是表演過火的痕跡。電視機的聲音像是深夜的一個無形小精靈,在淘氣地飛旋,在各家的窗外跌跌撞撞。
夜分明已經(jīng)很深很深了。我嘆息:是誰?也是一個和我一樣無法入眠的人嗎?不同的是,他是在用電視打發(fā)漫漫長夜。
有時,會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那是樓里晚歸的人。帶著高跟鞋特有的聲響,一路急匆匆地敲擊著地面,突然戛然而止,接著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響,在夜空里像一支冷箭,“嗖”地一下射出去了,在清冷的夜空里,帶著一絲清涼和孤獨。
我猜,這一定是一位下夜班的女子,帶著一顆急急的心,在夜的寂靜中急急地奔進家門。
偶爾,也有喝醉的人。那腳步聲,像是困倦至極,輕一下,重一下,有一下,無一下,聽得我心驚。總覺得這一個晚歸的人,就要軟軟地倒下,以天當被以地為床地就地而臥了。正在猜測之際,此人倒是挪到了家門前,開門也好像在穿針一般,不知道穿了多少次,終于將門打開,關(guān)門聲音則震耳欲聾。
心亂跳了好一陣。是樓下草地的蟲鳴,撫順了心跳的頻率。
我喜歡靜夜中的蟲鳴,細細的,像是春天里漫漫的月光,輕柔中帶著淡淡的涼,卻是沉醉在與世無爭的安寧。
靜靜一想,夜晚,其實并不是白天的終結(jié),而是白天的延續(xù)。白天的煙火,固執(zhí)地在夜晚烙下投影。
在細弱而喜悅的蟲鳴聲中,將視線重新投向書本。一篇好文,如同一位知心朋友,在淡淡地與你談天說地,撫慰著心靈,增長著智慧。
漸漸,困意姍姍遲來,終得以在寧靜中慢慢睡去。
而窗外,已泛起了魚肚白……
田家庵·陳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