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波
吳大郢的西邊有一叢蘆葦,青綠在五月的風中,此刻,我可以感覺到蘆葦?shù)男那橐惨欢ㄊ秋h逸的。回到老家站在村西眺望,今天的風景真好。往西約一里半,便是舜耕山而下的由北向南流淌的澗溝,那是天然的水系,兩個崗脈之間的凹處。
沒有水,便沒有吳大郢。先祖?zhèn)兪侵匾曀,他們在郢子西澗的上游筑橫壩,以土壩攔水修出靠村半里的水渠,并挖出了一串綿延五、六里的一口口大大小小的水塘——從北向南如珠串,兒時就聽老人們稱之為“十八連塘”。
古澗、老渠、土塘、村落,在四季之中變化著它們的色彩,田野的靈氣或出于春夏禾苗里遠近的鵓鴣聲,或來于秋天晴朗的碧空上下傳遞的云雀之音。
多少年了,鄉(xiāng)村在變,水在變。水變其形,不變其質,九曲婉轉,最終要入往遠方的海。記憶里,只有西邊澗水的時急時緩。一場暴雨,水就會大面積地無情地把秧苗豆苗一掠而去了,但的確讓我知道了,有一種大水劫掠不去的植物,名字叫:蘆葦。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興修水利,西澗的上游,壩子攔住了水,形成了小水庫。
不屑二年,那里形成了灘涂。那是1970年左右,我記事了。秋天瓦藍的天空下,向北望去,一陣白,不是云一樣飄,那原地不動的一片白,好像把自己的乳白變作清白了。風漸漸地想冷,我拉著一頭驢,讓驢沿著田埂一路啃草,走向了那正在流出銀白的世界。澗水緩緩地流著如同細線,間或,有水蛇、癩蛤蟆小動物被我和驢驚擾地返回水中,螞蚱從一株草跳到另一株草,入秋的一切都是慢下來的樣子。
驢和我不一樣。驢是想著“驢棚”的驢。秋天,蘆花開在驢的面前,原來是一大片的白,在澗水邊蔓延開來。蘆葦把蘆穗開得像蘆花雞尾巴一樣,一枝一枝又一枝,蘆葦蕩前,驢,一頭灰色的母驢,安定地站著,看著幾只小魚鷹歪歪扭扭地飛翔,接著,驢就用它的韁繩把我拖回了村莊。把我?guī)щx了那一片白花花的葦蕩。
葦青葦黃,已不是一年,好像是一生一世界。
記憶里,那三十多年前的葦?shù)兀钱敃r的人民公社下屬的大隊的集體種植,而幸存了不過三、四年。大隊種蘆葦,一年就是為了等待收獲葦桿,那個年代葦桿和高粱桿一樣精貴,是蓋房子建房頂?shù)淖詈玫牟牧狭恕Uf實話,那些成熟的蘆葦最終去了哪里,年復一年,無人知曉。大包干之后,那一大片蘆葦也消失了,沼澤蘆葦?shù)赜直恢贸闪说咎铩?br />
此刻,我站在吳大郢的西頭,站在五月的清風里,蘆葦并不遙遠,我一抬眼向西又看見了蘆葦,不是一大片,而是一大叢。暮春的風把它們吹得起起伏伏——漫長的年月,人在老去,而春天的茂盛的蘆葦依然那么青翠。我知道,這些年來,吳大郢的鄉(xiāng)民沒有人種植過蘆葦,那叢蘆葦,只能判定為是上游某一棵蘆根漂流于此扎下了根,開始繁衍自己的生命,過著野趣的生活。一叢蘆葦裝點著老村莊,無論是遠還是近,這蘆葦裝點著村莊是如此的恰當,連接了整個春夏之交的大地上的美。
最后,我想說,那“十八連塘”由于不是現(xiàn)代水利工程,土塘的功能漸失,久而久之淤成沼澤一般。所謂的自然,倒有些不羈的野性,任意讓鳥落鳥飛,讓親水植物自生自滅。蘆葦行走到了這里,蘆葦是不是還要像水一樣繼續(xù)向哪里行走,我真的難以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