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和鳳臺縣新四軍研究會的部分成員,前往坐落于潘集區(qū)的鳳臺縣抗日民主政府紀念園參觀。當我來到潘集地區(qū)革命歷史紀念館,在抗日烽火欄目里,看到了當年侵華日軍屠殺當?shù)厝罕姇r,而想起了近半個世紀以前,太奶奶給我講起了一個故事。
在我小時候,我家前院有一棵上了年代的老柿樹,每年到了寒露季節(jié),樹上便掛滿了又大又甜的果子,遠遠望去,火紅一片,如霞似火。這棵老柿樹是我堂伯父在他12歲時,在我家老宅子前院栽下的,幾十年過去了,它每年結(jié)出又甜又紅的果子來……令人想起那些遙遠的往事。
那是1933年7月,我堂伯父初中畢業(yè),同他的老師和另兩位同學離家出走,臨走對鄰里說:“到外面闖蕩一段時間再回來!蔽姨棠烫焯煜,月月盼,不知掉了多少眼淚。后來,她聽說我堂伯父跑到江西中央蘇區(qū)參加了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利后,大部隊開始長征,因為他的左腿在反圍剿一次戰(zhàn)斗中受了傷,同其他的傷病員留在深山里打游擊。
八年過去了,皖南事變后,即1941年4月,我堂伯父隨部分新四軍突圍來到了江北。當他穿著一身灰色的軍裝,背著長槍來到老家,我太奶奶見了他,悲喜交集,站在我堂伯父身邊的一位姓趙的營長,對我太奶奶說:“大娘,你孫子小胡參加了我們共產(chǎn)黨的隊伍,專門打日本鬼子,替我們這些窮人報仇,他還是我們營的偵察班長呢!
這一年秋天,我堂伯父吃到了家鄉(xiāng)的柿子,也是頭一次吃到了他親手栽下的柿樹上結(jié)出的柿子,每次行軍打仗離開家時,我太奶奶總是在他腰包里給他裝些干柿餅。
這支部隊,在我們家鄉(xiāng)住了一年多,第二年秋天,日軍糾集了一萬余人,對我抗日根據(jù)地進行大規(guī)模的“秋季”大掃蕩。為了配合外線作戰(zhàn),打好反掃蕩這一仗,我堂伯父所在的部隊又要向北開去。臨走時,我堂伯父看到樹上還未成熟的柿子,對我太奶奶說:“奶奶,看來今年我吃不上這棵樹上結(jié)出的柿子了,到時候給我曬些干柿餅,等我打完了日本鬼子回來再吃。”
從此,我堂伯父和家里斷了音訊……。
1949年1月12日,鳳臺縣解放了,人民解放軍進了鳳臺城,我太奶奶一把拉住我太爺爺?shù)氖,飛快地跑到廣場,打起腰鼓,扭著秧歌,慶祝解放。
過后,太奶奶同太爺爺一起到縣里駐扎的部隊上找我堂伯父,部隊的一位首長翻開冊子查來查去,沒有找到我堂伯父的名字。最后,這位首長語重心長地對我太奶奶說:“大娘,我們這支部隊沒有這個人,等全國解放了,我們一定幫你老人家找到!
1951年2月,當我太奶奶得知我堂伯父犧牲的消息后,她痛哭流淚,由于精神上受到打擊,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整天呆呆地望著那棵高高的老柿樹。
每到柿子成熟時,我太奶奶總是把曬干的柿餅,拿上幾個放在我堂伯父的遺像前。
1980年清明節(jié)的前一天,一輛吉普車突然在我家的門口停下,只見一位年近7旬的老人,在兩個軍人的陪同下,來到了我太奶奶的家,我太奶奶戴著那只老花鏡望來望去,總是認不出來。后來,還是這位老人開了口,對我太奶奶說:“大娘,我姓趙,當年我就和你孫子小胡在一個營當兵!碑斘姨棠滔蛩麊栁姨貌笭奚慕(jīng)過時,這位老人眼淚頓時流了出來。他向我太奶奶介紹說,那是1943年冬天的一個傍晚,他們在執(zhí)行一個任務(wù),當路過(今潘集區(qū)田集)一個村莊時,正巧遇上了鬼子一個小隊的搶糧隊,由于躲閃不及,便交上了火,我的兩名隨從隊員同敵人激戰(zhàn)時,不幸遇了難,當時我和小胡邊打邊撤,敵人窮追不舍,小胡為了掩護我,他一個人朝一個相反的方向跑去,吸引敵人。后來,他犧牲在壩堤下的一個蘆葦叢里,等鬼子離開后,我來到他的身邊,他就說了一句話:“首長,我死后,讓我奶奶把柿子放在我的墳前,也算我吃到了家鄉(xiāng)的柿子了。”就這樣,我堂伯父離去了,當時他才27歲,他犧牲后,沒有留下任何遺物。
1981年9月,我離開了老家出去工作。當我要離開時,那棵老柿樹,上面掛滿了又紅又大的柿子,我提著行李,站在那兒呆呆地出神,年近九旬的太奶奶也拄著拐杖來到了我身邊說:“娃兒,你到了那個地方,要像你堂伯伯那樣,好好地工作!
我提著行李,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家鄉(xiāng)和那棵掛滿果實的老柿樹。當我走到一面山坡,回頭遠遠望去,自家的那三間破草房不見了,只有那棵老柿樹還迷離地飄蕩著一點點的火紅色,像晚上的星星一樣,頻頻地向我招手告別。
每逢中秋佳節(jié),我總是拿起幾個柿子,放在我堂伯父的遺像前,以懷念他在天之靈。
我的太奶奶是1987年11月8日下午去世的,終年96歲。臨終前,還喊著我堂伯父乳名,去世后,手里還握著一個柿子,那雙眼睛沒有閉上,望著門外那棵高大而又粗壯的老柿樹。
2007年冬天,我們老家東湖村由于開發(fā),蓋起了高樓大廈,那棵有著近80年樹齡的老柿樹也無一幸免。(胡仲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