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說,寫作于她,是一種秘密的過癮。
而我,覺得讀她的作品特過癮,她作品富有蓬勃的生命力與濃烈的煙火味,如醇酒般令人陷入忘我的迷醉。
她的筆下,人物個性鮮明,場景描寫生動,她時而像一位舞者,輕盈地展示她的文字的曼妙風姿;她時而像一位工筆畫師,以細膩的筆觸,巧妙地展現出事物細微的變化與聯系;她時而又如巫師,令簡單的文字呈現出迷人的詭異氣氛。讀者翻著她的書,不僅可以賞風景,觀人性,更可以嗅到氣味,觸到質感,甚至,聽見梵音。
嚴歌苓作為旅美華人作家,她的作品在反映現實之中,帶著一種旁觀者清的冷峻。這些年,我陸續(xù)讀過她十余部長篇小說與幾十部中短篇小說。我寫出這些數據重點不在表明自己讀了她多少本書,而是想說,我讀了她這么多的作品卻不疲憊,從未感到過審美疲勞。因為,嚴歌苓講的每一個故事都是有血有肉,痛徹心扉引入深思又彼此迥異的。
就像身材氣質樣貌俱佳的女子,不用刻意挑衣服怎么穿都耐看一樣,嚴歌苓寫作也不挑故事而怎么寫都好看。因為,再平淡的生活,再平凡的人物都能讓她挖出寶藏,引燃出絢爛的火花。有人說是嚴歌苓是一位女性題材作家,她的作品里有許多令人難忘的女性形象,譬如《小姨多鶴》里的多鶴,《陸犯焉識》中的馮婉喻,《第九個寡婦》中的王葡萄,《床畔》中的萬紅,《一個女人的史詩》中的田蘇菲,等等。她筆下的女性多是有點遲鈍的,很多女人都帶著一種卑微的姿態(tài)去愛。最初讀嚴歌苓的小說時,我對她描寫女性愛的卑微這一點非常不喜歡,但讀著讀著,我讀懂了嚴歌苓筆下的女性,或者說是,我讀懂了嚴歌苓的用心。
從此,我不再把女性題材作家這一標簽貼在嚴歌苓身上。因為,我發(fā)現,她是一個非常懂得男性心理的女作家。她把一個偉岸的男性內心那種猥瑣與陰暗一層層剖開,卻又不繼續(xù)攻擊那些“小”,而是讓那個曾經很卑微的女性觀音般地釋放出她的慈悲,去解救、拯救與打動那些個曾經的男神,讓我看得好過癮啊。嚴歌苓看透男性,理解男性,她寫出了男性成功時的落寞與失意時的夢想。男人本來就是矛盾的,孩子氣的,給他一顆糖他想喝口酒,給他一杯酒他又惦記那口糖。但當一個糖與酒都吃夠了的男人,就會篤定地知道自己最終要的是什么了。
除了對人性精準的把握之外,嚴歌苓對時代感的把控也極為準確。她描寫的人物身上都刻上了濃厚的時代烙印。讀起來絕對不會有“看戲”的感覺,你會被她拉進那個她虛構的故事里,感覺自己是在故事的發(fā)生現場,而不是坐在臺下看掛著假布景穿著戲服拿著道具的人嘰嘰歪歪地演戲。很多作家可以把人物寫得生動,把故事講得有邏輯,但他們卻因為寫不出逼真的時代感,而令人物和背景發(fā)生了脫節(jié)。
此外,嚴歌苓小說那種融東方敘事理念與西方敘事技巧于一體的“雙層時空敘事”的手法令我著迷。我喜歡她在作品中以敘述人出現,充分表現出“我”的主觀意識,往往,我會把那些話當做金句摘入筆記,譬如:“許多東西都有正直與不正直之分,包括憐憫;許多東西也分主次,包括善良。因而人們得說服自己去泯滅天性中不正直的憐憫和次要的善良!保ā端怠罚┡c“心太軟的人快樂是不容易的,別人傷害她或她傷害別人都讓她在心里病一場。”(《陸犯焉識》)。
嚴歌苓作品令人讀上癮的理由不一而足,最后,我想引用13歲女兒的一則說說結尾,她說:“看嚴歌苓,發(fā)覺她是當代中國作家中最對我口味,人物難得的不扁平化,語言生動有意趣,透過人靈魂的一絲縫隙窺視,洞若觀火。臨時決定,將她列為我最喜歡的中國女作家之首。畢竟張愛玲太凄清!保S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