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萬年不長,如果終于有愛作為補償。
——(美)狄金森
等。
一個字,足以撐起一種立場,亦足以承載無限的遐想。
喜歡,不僅因為它的自帶凄美,更因為它的懸念重重。得償所愿,是甜蜜;夙念成空,是悵然。很多時候,等,已不是為了結局,而變成一種姿態(tài),讓人扼腕動容。多少故事因為再也沒有轉(zhuǎn)機而化為傳說,多少等待因為再也沒有回頭而定格成恨。
溯時光的河流而上,等,似乎更多是女子的專利。為了等待丈夫的歸來,娥皇、女英對竹灑淚淚盡而死,王三姐苦守寒窯十八載傳為佳話,更有貞婦餞送遠赴國難的丈夫于北山久望而化為立石……這些漫長得幾近無望的等待耗盡了寂寞的余生,卻也書寫了磅礴的精神。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那個抱柱而死的男子尾生也同樣是令人敬佩的,因為生命無價,誠信更無價。
等待,本就是鮮活熾熱的詩行,千百年來,為人傳唱。
《詩經(jīng)》里,那是小小的心弱不禁風的跳動!安灰姀完P,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等待的不安和歡欣曾這樣纖毫畢現(xiàn)。《離騷》中,那是受挫的志清高孤傲的堅守!半m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等待的無奈和絕望曾這樣語力鏗鏘。
面對亡妻之痛,元稹將等待化為誓言,“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從今后再也沒有可等之人;蘇軾將等待寫進夢中,“小軒窗,正梳妝”,一別經(jīng)年唯等魂魄來入夢。面對家國之恨,李煜等來了“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的錐心之痛,陸游等來了“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的垂首之嘆。月落時,張繼的等待隱于鐘聲,楓橋流水拂夜去;風起時,易安的等待落入黃花,滿地堆積憔悴損.……
等待,并不美好,若干年后,卻成就了美好。
也許只是,別人的等待,成就了我們的美好。
因為有了期盼,便也有了等待。
大明湖畔,雨后荷花承恩露,余生因等待而不至成為枯井;西湖斷橋,百年修得同船渡,前世因等待而生出美妙萬千;十里桃林,白衣淺笑夜如華,三生三世的孽緣豈不也因一“等”字才能繼續(xù)相愛相殺?
故事里的等待總是驚天動地只可仰望,而凡人間的等待,永遠是細水長流默默心傷。于蕓蕓眾生而言,生命本就是一個等待的過程,任何一個白駒過隙的瞬間,都讓人無法擅自逾越。等花開,等風來,等生命的降臨,等愛情的綻放,等久別后的重逢,等下一世的相守……可長可短的等待,會把光陰流淌成斑斕的河流,也會把生命凋零成干涸的沙漠;會無端地長了英雄氣概,也會生生地滅了兒女情長。
等不到的,終是落寞,和憂傷。
每次在課堂上講沈從文的《邊城》,結束時,總喜歡給學生播放這樣一首歌:“……等過第一個秋/等過第二個秋/等到黃葉滑落/等等到哭了/為何愛戀依舊/她等著他的承諾/等著他的回頭/等到了雁兒過/等等到最后/竟忘了有承諾……”
明天他會回來嗎?也許會吧?今夜,無數(shù)的翠翠這樣想著。
有些等待的確讓人無可奈何,有些等待卻可讓人倍加奮進。且行且珍惜,不因等待留遺憾,大抵如此罷!生無可戀如果不是一句戲言,那就的確是一種絕望中的絕望了。即使此刻心似槁木,也要堅信,來年風起,枯木亦可逢春。
而等待,便是這一陣靜靜的春風吧。
(田家庵·劉靜)